这几天利用上下班路上的三个小时,在拥挤的地铁上,一路颠簸中,看完了德国著名作家赫尔曼•黑塞的《在轮下》。读罢掩书,透过车厢里的嘈杂,我似乎听到了车下隆隆的车轮声,似乎感觉到那隆隆的车轮声轻盈地压碎了一段段注满情思的梦,压碎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似乎听到书中校长对主人公汉斯说“抓紧呀,不然你就要到轮下去了。”
汉斯自幼聪颖过人,勤奋好学,被大家视为神童。受大家庭和社会的影响,他功名心切,一心想出人头地,他拼命学习,没有半点空闲,作为镇上唯一的人选去参加“邦试”,以第二名的成绩被送入一个神学校(相当于我们的高中)学习,将来准备进入神学院,然后当传教士或者教师。在神学院,他埋头学习,把保持名列前茅,争取第一名看作是唯一的理想。他本可以有个长长的假期,钓鱼、游泳,把鸟轻松地分门别类。可是校长让他利用暑假提前学习一些科目,为了不落在车轮下,他又被填鸭了。这个有着严肃的眼睛、聪明的前额、雅致的步态的少年,在爱慕虚荣的父亲和众多老师的关心下被沉重的学习负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筋疲力尽,身心健康受到损害。他虽认真学习,但生活平淡无奇,他生活中除了书本还是书本。同学赫尔曼生性倔强,蔑视功名,脑袋里充满了奇思怪想,为学校不容;而汉斯觉得只有赫尔曼才是知己。汉斯用功过度,身体衰弱,成绩倒退;学校把这些归罪于赫尔曼。赫尔曼被学校开除,汉斯更感孤单,不时受到老师的训斥和同学的耻笑,之后得了神经衰弱症,使他无法继续学业,只得返回家乡当钳工为生。社会的歧视和生活的失意使他觉得仿佛跌在无情而庞大的车轮下。最后,汉斯在羞愧和痛苦之余,投河自尽,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文中的寄宿制学校,名为著名学校,实质是泯灭学生天性与创造力的教育集中营。主角汉斯是没有自我的。由牧师告诉他,你要努力学习,于是他努力学习;由校长告诉他,你要做最好的,于是他争取第一;由父亲告诉他,你要通过考试,于是他通过了考试。然后他遇到了赫尔曼,赫尔曼说,他不用努力学习,不用争取第一,也不见得比他差。于是汉斯迷失了。而在这所教育集中营里面的人,要么自己成为模范的改造犯人,以后可以成为著名的律师、学者、官员等等;要么自己成为不听话的犯人,要被枪毙,离开这世界。而前者可以坐在前进的车上,顺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而后者则要跌落在车轮之下,被车轮轧死。
故事讲述在一个世纪之前的德国,共鸣回荡在一个世纪后的中国。因为书中150年前的德国学校就好像一个世纪后中国的中小学,我们对汉斯的日常生活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的孩子从小脚上就像被装上了风火轮,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孩子一出生,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早教班、特长班。正式上学了,早上为了按时到校,惺忪的睡眼都睁不开,晚上为了完成堆积如山的作业,挑灯夜战可谓是家常便饭。为了能够赶超同龄的学生,还要继续参加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周末的、假期的、晚上的,奥数的、英语的、写作的,小升初的、中考的、高考的,不一而足。在各类辅导班的广告语上、学校考前动员会上常有“冲刺”、“拔尖”、“一轮复习”、“二轮复习”等关键词。而这种通过机械反复训练所能培养的只是学生的学业成绩,而并非是学生的综合素质,就像汉斯那样缺少自我、缺少创新;这样急功近利的教育是让学生走得更早、走得更快,而非让学生走得更远。当教育的车轮走得越来越快的时候,学生哪有不倾覆于轮下的危险?如今的学校总有年轻的生命逝去,类似汉斯的悲剧我们看得少吗?
也许一切都正在一点点地改变。但我们这一代人,有几个不是在父母带着强烈指向性的期待下长大的?有几个逃脱了应试教育的的压迫?经历了层层选拔的中考、高考,我们以为可以缓口气,可是现在社会竞争非常激烈,社会节奏加快。面对呼啸而至的时代车轮,我们必须加速奔跑,有时会力不从心,有时会浮躁焦虑,但必须适应,因为它可以轻易地将每一个落伍的个体远远抛下,甚至碾作尘土,且不偿命。
于是我们冒着“过劳死”的危险拼命工作,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健康换此生。我们总以为事业有成,那么一切付出、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可是事业心、虚荣心以及自豪感都是海市蜃楼,我们终不可以依靠。是非成败转头空,越来越多的人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还是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义无返顾地赶赴这条不归路。何时我们的脚步能够慢下来?何时我们能够“虚室有馀闲”?回答我的仍然是车厢里的嘈杂声和隆隆的车轮声。